【特米斯托克勒斯&阿里斯提德】希腊人中的希腊人,雅典人中的雅典人

脑洞一时爽,考据火葬场。文中有关波斯的考据极其粗疏,欢迎拍砖。

特米斯托克勒斯(Themistocles)&阿里斯提德(Aristides)友情向

译名的选择随心所欲只有特米斯托克勒斯遵循罗王译音法的世界,个人认为有必要的时候译名太离谱的时候会标注拉丁转写,其他情况为保证行文连贯不再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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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斯提德从长船上下来的时候,一眼就在五颜六色的西顿(chiton)和攒动的人头中间找到了属于特米斯托克勒斯的那对。这个男人巧妙地把自己打扮得与众不同又不显得招摇,他没有像波斯人那样用布料把全身上下都裹住,但罩袍(chakmys)上充满米底风情的宽镶边又昭示着他并不是,或者说不再是一名普通的伊奥尼亚希腊公民。

任何初次见到年轻的特米斯托克勒斯的人可能都会被他的面容所迷惑,现在他已步入人生的第八个七年,苍老的面容使得这个效应更为明显。柔软熨帖的灰白卷发和略略下垂的眼角几乎掩盖了他充沛的锐气,而老年人和客居者特有的稳重与忧郁气场则往往令人忽视他胸中依旧蕴藏着的无限精力。

当然,阿里斯提德不会被迷惑。毕竟得知老友(可能还是宿敌)将从故乡秘密以私人身份来访后,会立刻抛开波斯治理者的府邸,亲自到以弗所迎接此人的希腊人,从克里特到特萨利亚都找不到一个。阿里斯提德沿着架起的木板从船舷踏上码头,从容地走到稍微退后以避开拥挤的人群的特米斯托克勒斯身边,将上述感想告知了对方。

“哈哈,不过像你这样会主动拜访一位作为城邦公敌的朋友的希腊人可能也没有几位。”特米斯托克勒斯如此回答道,“如果抛开这点不谈,我看你倒是像极了周游安纳托利亚的梭伦。”

阿里斯提德接下了这句称赞。当然,他不认为自己比得上古代的立法者与贤人,不过,在久别重逢的朋友面前,用一句自卑的话语反驳又有什么必要呢?

“我们怎么去高地?”“直接坐车,放心,现如今已经不会有人把那些悬赏放在心上了,当然客蒙将军想来的话可能的确要小心一些。”

当年,在听说特米斯托克勒斯平安觐见阿塔薛西斯,乃至最后消解了波斯人的怒火后,阿里斯提德着实松了一口气,之后才来得及为特米斯托克勒斯隐藏自己的妙计感到好笑——他居然把自己藏在将美女运送到贵族宅邸的车架里。“我知道你在偷偷庆幸自己不用扮女人了。”特米斯托克勒斯闻言如此打趣,随后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事实上,真正让阿里斯提德感到庆幸的,是二人的谈话氛围:距上次对话已过去约五年,阿里斯提德一直担忧两人的隔阂会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和距离的疏远而来,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没有重复的客套与奉承,对话像敌人间的攻讦一样直白,又像同乡间的闲聊一般轻松。“我至今仍觉得你当时该回到雅典申辩,形势没有那么不利。”正是这种仍然亲密的氛围让阿里斯提德能够将心思和盘托出。他为特米斯托克勒斯没有死在波斯感到庆幸,并不意味着他赞成特米斯托克勒斯的逃亡。根据他一直秉持着的“正义”,特米斯托克勒斯在泡萨尼阿斯一案中的所作所为几乎无可挑剔——作为友人,他规劝而未告发盟邦卓越的统帅;作为公民,他从未对祖国行不义。“反倒是你的‘畏罪’逃亡让雅典人确信通敌一事的属实。当然,这都是后见之明。”阿里斯提德的这句话是真话,那时,除了雅典人,斯巴达也乐意见他倒下,盟邦也乐意见他倒下,但这些人怨恨的真正对象并不是他而是雅典——若特米斯托克勒斯能巧妙地利用这一点呢?

“这样假设起来就没个尽头了。”特米斯托克勒斯评论道,骡车行到很长的一段上坡路,“这种说话方式让我想起科吕图斯区那些整天晃来晃去的智术师。快和我说说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阿里斯提德早就注意到特米斯托克勒斯对智术师的兴趣,不过他一直没有接近过他们,毕竟在特米斯托克勒斯还像大部分智术师的学生那般年纪时,只有极少数智术师愿意来那个尚为平庸小邦的雅典。阿里斯提德便讲起了智术师的学说与教学,很快话题转移到雅典的公共事务上。他说起新上演的悲剧和喜剧,新的和旧的神庙,以及城市建筑。

“所以这些都是客蒙将军提议的?这小子在这方面也……”

客蒙“将军”——阿里斯提德知道特米斯托克勒斯在内心里还是欣赏乃至尊敬这位后辈的,这种欣赏甚至发展为了对他父亲的死亡的愧疚。尽管他并不想让客蒙以及其他雅典人发觉。“……他的资金来源是个问题,当年米太亚德将军穷得付不起赔款,作为他儿子的客蒙居然还能混上骑士。他那时可没成为一位阿尔克迈尼代(Alcmaeonidae)。”特米斯托克勒斯还在半开玩笑地喋喋不休,阿里斯提德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插嘴道,“佩里克勒斯[1]——就是那位非常仰慕你的后辈,他当时赞助了埃斯库罗斯的《波斯人》——他也是阿尔克迈尼德,比客蒙小15岁,这样就会有一个结论。”阿里斯提德特意留了一个悬念。

“……但根据辈分,佩里克勒斯是客蒙的岳父的父亲的外甥,也就是说反而长了一辈!”特米斯托克勒斯没想多久就猜到了谜底。看来,那个曾经策动全希腊七百多艘战舰的头脑依旧敏捷,尽管依旧没有用在合适的地方。

接下来的三天里二人间气氛的基调依旧如此。这种愉悦使阿里斯提德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普拉特亚大捷之后的那段时间,甚至比那段时间更愉悦一些。在马格涅西亚,特米斯托克勒斯将自己的家人一一介绍给阿里斯提德(虽然他们中的多数人相互之间早就已经熟识了,正因如此阿里斯提德悲伤地发现他的妻子阿尔喀珀在抵达波斯后病逝了),其中包括即将继承他在波斯的职位的阿尔刻普托勒摩斯。特米斯托克勒斯还带阿里斯提德参观了市内建筑,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铸币厂,阿里斯提德惊奇地发现他的这位朋友将自己的头像铸在了钱币上。“这真有你的风格。”阿里斯提德评论着,手指轻拂钱币背面铸上的ΘΕ两个字母,“说不定有一天它会流通到雅典。”

特米斯托克勒斯借此要求阿里斯提德为自己述说当今雅典人对他的看法,阿里斯提德自然如实回答,事实上这的确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雅典人似乎越来越承认他的功绩,尽管当初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放弃截击薛西斯仍然是宴会上经久不衰的话题。随着阿里斯提德缓缓将那枚铸币放回原位,他最后一天的行程也宣告结束。他们趁下午赶路到以弗所住下,等待次日清晨的出航。

航船逐渐远去,阿里斯提德却没有精力多眺望一刻安纳托利亚晨雾中绵延不尽的群山。他眯起眼睛努力让那个身披蓝色罩袍的身影清晰地保持在视野中央,而对方也一反常态,略显慌乱地挤到靠前的位置。阿里斯提德突然有一种大喊的冲动,他想告诉特米斯托克勒斯:告诉他改扮一番就可以回到雅典,亲眼欣赏那些被自己的话语反复述说的景致;告诉他雅典人或外邦人不会将他认出,他的友人阿里斯提德更不会告发他;告诉他重修竣工的卫城是何等庄严,诸邦汇聚的市集是何等繁华,以及,他和雅典民众亲手垒砌的、一如既往地矗立着的长城是何等伟岸,而这一切他都可以亲自去看看。

但是,这不能。纵使雅典人民早已不再怨恨他,他也从未怨恨过雅典人民,也不能。阿里斯提德甚至不能保证自己真的不会在友人归返后告发。他若要归返,那必然是悠闲自在地缓步前行,到达自己位于墨利特区的旧宅之后泡上一个热水澡,手边要有醇香的葡萄酒等待啜饮,足旁摆下上好的橄榄油供人涂抹,而不是反复思虑,抵达故乡后还要立刻计划下一段旅程。

一言蔽之,命运永远追不上特米斯托克勒斯,但当冠军退赛时,亚军便有机可乘。特米斯托克勒斯期待的,是同这次挚友间的会面一般轻松,不必思前顾后的生活。而作为那位挚友,阿里斯提德只需要在他人贬低特米斯托克勒斯时申明将此人的天才,在他人崇拜特米斯托克勒斯时言说此人的平凡罢了。

没错,他像每个平凡的人一样,时而虚荣、放纵、狡猾,但又像每个人一样,渴望着自由与荣耀、热爱着与自己共同生活的人,为此不惜将自己最出类拔萃的一面不断展现出来。

他是雅典人中的雅典人,每个雅典人又都是他。

 

fin.

[1]即伯里克利,这里为制造陌生感按罗王法译。


这么有cp感的两人居然没人嗑,果然statesmen没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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